出现在顾清俞面前的施源,好像还是当初那个施源,干净脸庞,白衬衫,但好像又不是当初那个施源,因为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了星星。
施源已经做过好几次假结婚的交易了,但这些年他从来都没想过结婚,他幻想过无数种与顾清俞重逢的场景,但怎么也想不到会以“假结婚”的形势相遇。
见到顾清俞那一刻,施源就像脸上爬满了虱子一样,无比的羞愧,却又无法躲藏,他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连同自己的丑陋都藏起来。
当年那个缠着他让他教她弹钢琴,作业不会总是拿来问他,闲来没事总是喜欢跟在他后面的小姑娘,如今已经变成了精致干练的职场精英了,她那么优秀,那么自信,但也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中。
而当初那个优秀的自己,却活得不像个人样,为了钱来做这种把自尊放在脚底下踩的交易,而最要命的是,这场交易是和自己思念了二十年,期待着以一种最完美的方式重逢的顾清俞进行的,顾清俞的出现,彻底撕开了施源的隐痛。
青梅竹马,无数少女的暗恋对象
顾清俞三十六岁了还没有结婚,名牌大学毕业,跨国公司高管,要貌有貌,要才有才,天生的老天爷赏饭吃,一切都很完美,唯独婚姻是残缺的。
家里人的催婚就像三国时期打仗下战书一样,一个未走,一个又来,但顾清俞始终不为所动,这些年,她一直在等一个人,却迟迟没有等到。
顾清俞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,每个人都甘愿成为顾清俞的守护使者,护她一世周全,比如暴发户邻居展翔。
但不管别人对她有多好,顾清俞都没有办法爱上他们,对于那些对她好的人顾清俞只有感激和感动,但没有感情,二十年来,她心里一直装着的只有施源。
施源成绩好,性格好,是班里的班长兼英语课代表,施源声音不大,却口齿清晰,听他带领全班同学朗诵英语课文,是一种美妙的享受。
施源有担当成绩好又长相好,班里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,但大多是暗恋,也有一些勇敢的写情书表白,施源说话很有分寸,总是能委婉地拒绝了别人,也从不让别人难堪。
唯独对顾清俞不一样,施源总是热情而亲昵,顾清俞是学习委员,与施源工作上交流多,又住得近,施源对顾清俞,总是细致而周到。
他叫她全名,“顾清俞,等我一下。”“顾清俞,油墩子吃吗?”“顾清俞,一起出黑板报吧。”“顾清俞,恭喜你拿了第一名”……他喜欢喊她,她也喜欢听他的声音。唯独对着她,他才那样讲话。
两个人的关系,也在这频繁的接触中渐渐变质,学习,梦想、友情,还有些许朦朦胧胧的男女之情,掺杂在一起,但终究没有完全戳破那层朦胧的砂纸。
两人都是极聪明的,即便在那样老派的年月里,依然保持着某种默契,既不耽误学业,也不让彼此反感,落落大方又心知肚明。
这层关系里,男孩子的态度往往更加关键,女孩子又怎么好意思占据主动呢?施源总是小心翼翼、不动声色地,呵护着顾清俞,还有两人之间的珍贵情谊。
两个人都还很小,感情被两人小心翼翼地珍藏着,顾清俞没有想过那么早去施源家,但施源想把一切都摊开,对顾清俞毫不隐瞒,不管好坏,都由她自己定夺,那时候,施源就想过要和顾清俞一辈子。
施源对顾清俞,是完完全全的负责,没有半丝隐瞒,更不愿意在婚前伤害顾清俞一分一毫,总是那么小心翼翼,总是那么珍视。
施源的爸妈很喜欢顾清俞,两人都生得高高瘦瘦的,五官清癯,笑容礼貌而亲切,称呼顾清俞“顾小姐”,而不是“小顾”。
一进门就问顾清俞“喝什么茶”,从床底下翻出整套茶具,洗净,开水烫了。茶是好茶,紫砂壶里夹一小撮出来,再盖紧,放回原处,平常不常喝,专为待贵客的。
临走时,施源爸爸妈妈都很客气地出门相送,还坚持让她带了一瓶自制的杨梅酒回去,说是对胃很好,是家里自己制作的,那是顾清俞第一次去施源家。
此后,施源总会把顾清俞带着回家,顾清俞成绩没有施源好,施源总是一副故作正经的小大人模样给顾清俞讲题,教顾清俞弹钢琴,那段日子,是两个人最美好的时光,也是施源家最幸福的时光。
假结婚,彻底撕开施源的隐痛
但是这份美好终究没有持续下去,施源和顾清俞也没有走到一起上高中,一起考大学,然后一起回来结婚的那一步,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,一别,就是二十多年。
顾清俞是地地道道的上海本土人,她爸爸是中学教师,母亲死得早,他们家也住在地段比较好的城区,顾清俞从小到大,虽然没有母亲陪伴,但也是不缺吃不缺穿的。
而施源家条件并不好,施源快要上高中时,父母要下乡当知青,施源也只能随着父母到了乡下,那时候通信不发达,也没有一个地址,施源与顾清俞约定着,不管将来如何,都要找到对方。
两人再见,已是二十多年后,顾清俞三十六岁未婚单身,施源也是三十六岁未婚单身,似乎没什么不同,但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36岁女人的陈年美梦,青春最后那绺尾巴,兀自随风摇曳,三分希冀,三分不甘。顾清俞剩下那几分羞答答 已经被催婚摆上台面,剥皮拆骨,她不甘心将就,但一直无法再遇两元,顾清俞到底也是有些认命的,有种打算一个人孤独终老的固执。
而36岁的施源,被生活的一地鸡毛压得喘不过气,同样是白衬衫,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如今早已死在蹉跎的岁月里,活下来的,只有一具为了责任,放下尊严,苟且求生的行尸走肉。
但当施源抬头看见顾清俞那一瞬间,他感到羞愧了,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勇气去找顾清俞,一直幻想着以一种完美的,两个人都会满意的方式出现在顾清俞面前,但造化弄人,他是她的假结婚对象。
施源的尊严被残酷的现实打破,碎了一地,他刻意地回避着顾清俞,他也把这单“生意”推辞了,顾清俞的出现,彻底撕开了施源的隐痛。
当年施源随着父母下乡,乡下条件也不好,但施源很刻苦,高考之前父母打算让他回来了,之情子女十六岁可以回沪,但是施源奶奶去世了,没人接收他,只能留在乡下。施源想考复旦,差了几分。
看着父母因为没有工作被迫下乡,吃尽了苦头,施源最后没有选择读大学,去了一个包分配工作的旅游中专,毕业了可以留在上海,这是施源最好的选择了。
施源为母亲治病花了很多钱,一次次化疗,一次次复发,最后只能换肾,但换肾即便能够找到肾源,前期的治疗费至少都要三十万,后面康复治疗也要花不少钱。
施源为了母亲,同时打了好几份工,导游是主业,兼职有苦力活,帮别人代购内衣,假结婚也是施源的兼职之一,除了前者,后者都是需要放下尊严的。
在别人面前没有尊严没关系,施源唯一的光就是顾清俞,可是当他遇到那束光时,眼睛被刺得生疼,整个人都被那束光灼伤了。
再遇时,顾清俞已经是公司的高层,光鲜亮丽,美丽自信,顾清俞生活在人间仙境,而他却在泥潭中苦苦挣扎,这一点施源早就料想到了,但没想到等真正的见到这种差距时,内心是多么的痛苦。
顾清俞会因为施源身边的女人吃醋,会责怪施源为什么回来了都不去找她,更是可以主动地去施源家原来还可以,现在却疲惫不堪的街道找他,
但施源不行,他没有资格,只能害怕地躲开,只能在麻将桌上无端地发脾气,甚至连留住顾清俞微信的勇气都没有,他成了一个胆小鬼。
顾清俞想:说到底,终究还是施源爽了约。便是当年没人接收,后面总归回来了吧。只差了两三年工夫,为何不去寻她?连声道歉也没有。
顾清俞又找到了这一回合的关键词:讨个说法。他问她“为什么不结婚”,该是无意的,却触了她的痛处,由他嘴里说出来,完全像是讽刺了。
这一切,不是因为不爱,而是因为太爱,却又爱不起,面对顾清俞再次找来,施源变得那么的陌生冷漠,不管顾清俞说什么,施源都是故作镇静,轻描淡写的,而施源越是轻描淡写,顾清俞越是难受。
难受,像胃疼时灌下整整两杯清咖,五脏六腑一点点扯动,刀尖上厮磨似的。难受得无以复加。为他,也为自己。
她丝毫未怀疑过他的约定。猜他自己亦是如此。人生常有意外,有些是噱头,锦上添花的;有些却是要命,输了便再难翻盘。比如,没人接收。又比如,高考差了几分。
他们之间,终究还是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,这道鸿沟,叫做阶层,曾经上海本地人和知青子女的阶层,后来职场精英和底层小市民的阶层。
即便施源和顾清俞最终放不下心中的执念重新选择在一起,最终也只会因为这种阶层的差距而走向悲剧,人的一生,爱情,有时候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。
结语
施源和顾清俞原本是两个同样优秀的孩子,更有甚者施源比顾清俞还要优秀一些,相比顾清俞,施源脾气好,待人更加和气,不光是班里的同学喜欢他,连顾清俞的父亲都对这个男孩子充满欣赏。
当年顾清俞带着施源到自己家时,父亲看施源特别顺眼,当时觉得整个弄堂里,唯独这施源,是个出众的孩子,家世好,读书也好,附近有女儿的父母,心里都巴不得让这孩子当女婿,顾清俞的父亲也有这样的想法。
可是很多时候,人生确实是不公平的,有人出生就在金字塔,靠着塔尖的风顺势就能成为优秀的人,有人出生却是在泥潭,即便再优秀,最终也只会被地下的杂草不断地往下拽。
顾清俞和施源就是如此,同样聪明的两个人,最终却因为出生的不同,命运的不同成为两个阶层的人,顾清俞的成功顺理成章,让人不得不相信,世界上真的有幸运儿,从命运到运气,都比别人要好得多。
而施源和顾清俞的爱情,在两个人成长的差距中已经被撕裂,唯一牵连得只剩那点回忆,抛开最初美好的回忆和两个人多年放不下的执念,他们早已经不是同一个频道上的人了。
施源更适合那个让他买内衣的莉莉,只有同频共振的两个人才能更好地面对生活,而优秀的顾清俞,也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