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0年，TVB搞了一场叫《欢乐满东华》的台庆节目。

女主持满脸担忧地看向高空，钢线上的男子穿着黑色高跟鞋，颤颤巍巍，双手拿着两把大伞，边走边保持平衡。

这个男人，就是廖启智。

在3月28日，66岁的他患癌去世，整个影圈都在悲痛缅怀。

在此之前，很多人甚至从未听过“廖启智”的名字。

就像他自己对媒体说的：“我本来就是小人物。只是一名演员，没什么了不起。”

事实真是这样吗？同样是港片里的金牌配角，廖启智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不久前去世的达叔。

从成龙、周润发，到导演杜琪峰、林超贤，再到罗家英、吴镇宇、任达华、甄子丹、谢霆锋等，全都敬上“戏好、人好、艺德好”的高评价。

所以，廖启智到底有多么不普通呢？

01、小人物，香港演技的天花板

单眼皮、高额头，稀疏的眉毛，身高一米七，总是抿着嘴。

一副小市民长相的廖启智，在群星闪耀的TVB里显得黯淡。

1978年，廖启智考进了第8期艺员训练班，之前失败过一次。

他自己都想不到，少年时看了冯宝宝的表演而萌生的演员梦，他竟然坚持了整整40年。

在87部电视剧、73部电影里，虽然出演的大都是清一色配角，廖启智却贡献了自己堪称“天花板”的演技。

1980年，廖启智参与的第一部大戏，就是周润发主演的《上海滩》。

作为丁力的助手陈祥贵，他把朴实纯真的“阿贵”演得很动人。

阿贵给许文强包扎、喂药，许文强送他大金表以表感谢，他的眼神里先是透露出渴望，后来又有犹豫、害羞，最终坚定拒绝。

金表确实让人羡慕，但帮别人是出于兄弟情义，想要财富他希望自己争取。就是这么一段心理活动，被他层层剥开，一一呈现。

这段戏后来成为了无线艺人培训班的经典教材。

2005年，已经二次斩获金像奖最佳男配的廖启智，被大家尊称为“智叔”。

在警匪片《杀破狼》中，智叔再次和任达华飙出了“骨灰级演技”。

两人起初坐在餐厅里平静地吃饭，警察忠哥突然告诉华哥（廖启智饰演）自己身患癌症。

华哥脸上没有表情变化，手里的筷子夹面却越来越快，像个自动喂食机，麻木、匆忙。

等任达华吃完离座，他的情绪终于绷不住，狠狠端起咖啡，一饮而尽砸在了桌上。

成年人的克制、冷静，慢慢铺开的痛苦、焦灼，最终情绪失控爆发。

台词少得可怜，一举一动早已击中观众的心脏。

还有一次很牛的演技，是去年10月底。

智叔被媒体爆出穿着黄黑条纹的旧衣服，像个落魄老头一样在街角摆地摊，白发乱糟糟，还吃着盒饭。

当各种报道说他是老戏骨混到穷困潦倒时，公司辟谣后大家才知道，那只是智叔在《再见了女人街》里的剧情片段，演得众人都懵了。

就这样，廖启智的名字始终没有大红大紫，留下的是一段段经典的表演。

《无间道2》里，杀掉好兄弟，还拿着口琴吹《友谊万岁》的三叔；

《福伯》中冷漠走进入殓房，忍着悲痛和心酸给儿子做解剖的法医；

曾有记者采访智叔，问，你为什么能演好小人物？他笑了，因为我本来就是小人物。

02、苦行僧，风雨中依然撑起家庭

老天给智叔尝甜头的时间很早，苦和累，在往后的日子里，绵绵不断地浸入了他的一生。

能娶到当家花旦陈敏儿，在当时算是轰动新闻。

陈敏儿和廖启智在培训班时就恋爱了，陈敏儿的事业发展非常顺利，搭戏的男艺人都是刘德华、梁朝伟等，我们智叔一直在不温不火的十几线奋斗。

两人恋爱8年之后结婚，求婚成功则是智叔和陈敏儿相识的第三个星期。

他就直接问，你愿意嫁给我吗？陈敏儿一口答应。

没有绯闻，没有矛盾，媒体能刨出来的料，只有小夫妻平淡而甜蜜的日常。

陈敏儿婚后被照顾得很好，夸智叔：“这人简直当我是宝贝，像太后一般。”

家里有三个儿子，本应该是圆满和睦的景象，妻子却在生产后多次抑郁，小儿子文诺患上血癌，和病魔抗争三年后离世。

寥寥几个字概括的艰难经历，智叔苦苦撑了18年。

血癌在孩子身上有多痛苦？除了频繁的出水痘、出蛇胆，皮肤还会因为感染而溃烂，同步接受化疗，注射药物插在身体里的管子还会意外折断……

面对外界的关心，夫妻两人从没有抱怨过什么，更多的是乐观、温柔地去应对，生活突如其来的波折，给周围的人一种安然处世的勇气和力量。

智叔小儿子文诺录了视频，记录他过生日吃蛋糕，和幼儿园的小朋友做游戏，坐着火车去旅行。

与此同时，智叔为了养家开启疯狂工作模式，早上六点起床送两个大儿子去上学，接着到医院给小儿子洗澡、按摩、喂饭，再到电视台主持节目、到剧组拍戏。

四年里，智叔拍摄了19部电视剧，高强度的工作节奏没有压垮他，2006年还凭借《杀破狼》提名金像奖。

但命运和智叔开了玩笑，在颁奖典礼举办的前三天，小儿子因病去世。

2008年，他凭借《证人》第二次夺得最佳男配角，上台领奖发言，他留下一句：儿子，这个奖杯有你的一份功劳。

智叔和妻子在孩子的葬礼上，把笑容留给了宾客。心里的苦闷，只在深夜习惯性为儿子拉被子落空时，用痛哭来发泄。

记得在《桃姐》里有一句台词——我们经历磨难，是为了更好地安慰他人。

平顺喜乐的生活没有眷顾这个家庭，后来媒体还炒作过智叔的大儿子，在社交平台上晒出女装照，透露想做女人，夫妻两人的态度是接纳、支持。

很多人惊讶他们是怎么做到的，用智叔的话就足以解释：人生路不会风平浪静，总有高低起伏。苦难不是活下去的理由，快乐才是。

既然已经注定做个苦行僧，为什么不坦然奔赴风雨、顺便欣赏路上的美景呢？

03、A 前辈，如何做一名真正的演员

霍建华拍完《如懿传》之后小火了一把，鲁豫采访他时，他表示自己沉浸在角色里，终于体验到了“人戏不分”的巅峰感。

而让霍建华念念不忘的启蒙恩师，是廖启智。

2010年，两人合作《怪侠一枝梅》，智叔每天埋头拍戏，霍建华看在眼里决定主动请教。

“不要学技巧，先把人做好，做一个正常人就行了。”

酒后吐真言，霍建华对智叔的话还不是很理解，继续看着他每天坐公交早早来候场，化妆时听着小儿子生前录的诗歌，拍完就赶回家，低调又敬业。

后来霍建华终于感同身受，做人比演戏难多了。

智叔点出了年轻演员会遇到的瓶颈，“做演员很多时候会过分自我，特别是有动机想做好，会刻意想演好，就变成了‘演’。”

当把自己抽空，把人物角色完全装入身体时，表演才会成为真实的流露。

受智叔影响的演员不止霍建华一个。

被称为“翁美玲接班人”的邓萃雯，一度以自己的主角光环为傲。

在1994年的时候和智叔搭戏《生死讼》，看了老戏骨的表演，立即惭愧，觉得演好配角比演主角难多了。

吴京、甄子丹同样在和智叔合作时，见证了他把人临死前瞳孔涣散的眼神表现出来的精湛演技。

在去世前，智叔还完成了电影版《寻秦记》的拍摄，直到生病住院，对外还是云淡风轻，希望外界放心，不要给太多关注。

演员的身份，于他而言，是兢兢业业要去完成的信仰，各种辛苦都是家常便饭，不值得炫耀或炒作，考虑怎么诠释好角色，才是王道。

这样的态度和老戏骨陈道明不谋而合，他也曾公开批评过一些年轻演员，不该把“手破了，摔伤了，冬天泡冷水，夏天过棉袄“变成了演员的功劳。

我觉得“廖启智”这三个字，可以代表一种异样精彩的人生模板——

全力以赴去追逐梦想，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默默无闻，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成为主角，却仍在坚持踏实工作。

这样的故事听上去不励志，不热血，那又怎么样呢？

对得起自己的初心，你在无人问津之处，亦是一位闪着光芒的无名英雄，智叔，一路走好。（撰文：焂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