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于来了!
王景春、咏梅柏林斩获影帝影后,评论里一片“看哭整厅人”,王小帅导演这部《地久天长》,终于定档3月22日,目前也已经开始小范围点映,影厅里此起彼伏都是抽鼻子的哭声。
三个小时的时长,讲了几十年人生故事,处处是泪点。
不过,这部“看哭很多人”的片子,却并不煽情,手法克制、镜头寓意深远。
来,我们从头说起。
克制的镜头语言与深远的象征手法
《地久天长》里的很多镜头,在戏里都有“过去、现在、未来”三层时态效果,在戏外又能勾起无数日常经验的情绪共鸣,密度非常高。
再比如电影里镜头的情绪功能,都很精准、收放自如。
养子离家出走,王景春咏梅夫妇分头满城寻找,镜头跟着跑动的背影一起晃动,一点呼天抢地都没有,但完全渗透了人物内心的慌乱;南风暴雨来袭,夫妇二人躲雨途中遇见,隔着几级台阶、双方都楞了几秒。那几秒镜头中的一切,都几乎是完全静止的。相顾无言,惟有雨千行。于是你就懂了,孩子没有找到。
许多看似平常的镜头,都藏着到位的深深隐喻。
五人好友一起去看望监狱里的“因为跳舞”而被抓的流氓,镜头的正反打画面、角色始终都隔着铁栏杆在说话,这边是监牢里一口一个“感谢宽大处理”的新建,那边是斩钉截铁“你给我一句准话”的恋人;你说,谁为谁画地为牢。
“下岗”那场大戏,领导在台上宣布的时候,镜头几次反切到台下乌压压一大群的职工们。都穿着一样的工作服,都带着一样的慌张表情。
在时代巨浪之下,每个人都面目模糊,每个人都只有单薄的姓名、大笔一挥、你就没有了。
悲情女性群像
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叫人歇斯底里、嚎啕不已的痛苦啊?但电影里每一次的哭,都很克制。
戏里咏梅被拉去做流产,手术出了意外孩子没了,她的泪水是无声的,悄悄滑落在枕头上。
被宣布下岗,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默默站着,咏梅的泪水依旧是无声的。
多年老友走到生命尽头,那场情绪汹涌到淹没几十年悲欢的戏,依旧声量很小、很微弱。锐利又克制、残酷又柔软。
生命的最后一刻,昔日妇女主任心魔般惦记的是“咱们有钱了,现在可以生了”,咏梅附在她耳边、悄悄听她说这句话。
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潸然泪下。
内心已经有千军万马在嘶鸣悲吟了,但镜头还是那么安静。恰恰是这种无言,比一切控诉,都更大声、更叫人震颤。
你看,咏梅的角色,集中代表着上一代传统女性的美德与不幸。
她和古代只讲究“女主内”的女性不同,她有工作,忙完工作还忙家庭,一个人操几个人的心:女友出事回来之后人人都去看她、她还要兼顾孩子就是一个剪影。
她和后现代讲究“独立”的女性也不同,她对家庭的黏性太高,天然的默认的付出型人格色彩太浓郁。
她们的字典里,永远是这个家、是丈夫是孩子,没有角落留给自己。
太苦了。
她的每一滴泪水都让人觉得,那不是一个母亲偶然的悲剧,那是一代女性共同的不幸。
而艾丽娅饰演的李海燕,则是另一种形态的悲剧。
她曾经笃定的热血的工作,后来成了她负罪的枷锁。
电影里小孩子在小伙伴们“你没种”的嘲笑之下,失手一推、将玩伴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水中;事业风生水起的妇女主任,在工作要求之下,天经地义、理直气壮拉着孕期好友强行去打掉孩子。
你告诉我,这个幼童和这个中年妇人,谁更幼稚、谁更无知?
你告诉我,没了孩子的王丽云,和害她没了孩子的李海燕,受害者和“施害者”谁更被扭曲?
在特定的时空背景下,答案千斤重。
是非黑白、爱欲对错,电影没有用激烈的撕X争吵来呈现。
然而,镜头中大部分时间里他是埋着头的,又隔着窗玻璃,所有宣泄的情感都被裹上了一层克制的壳。
杜江隔着玻璃,看着父亲风生水起的酒局,光影斑驳、神情落寞。
就这么看着。
那种无言的冲击力,可能比大吵一场更强烈。
红红火火又温暖的气氛,隔着冰天雪地,另一边是老旧筒子楼里枯坐的王景春咏梅夫妇。
他们努力笑、努力寒暄、努力友善,但你知道这两个人心里,有一大块已经永远死去了。
他们从北方逃亡去南方的很多年里,家庭中粗暴父亲和养子的关系里一度心结很深。两口子从某种程度上把他当“儿子”的替代品来养,对孩子未尝不是另一种不公平的自私。
然而,故事里你很难简单用“谁对谁错”去指责任何一个人。
很多瞬间里,《地久天长》虽然明明拍的是我们这块土地上的故事,却总让我想到托尔斯泰那一代俄国文学的质感:充满厚重的苦难与悲怆,又带着爱的明媚与慈悲。
生活是一条汹涌的河,每个人凄怆的来路,决定了他漂泊的渡口。
舒心结语
《地久天长》拍了大江大河的大起大落,和那些“成功弄潮儿”的故事不同,电影聚焦了时代洪流中渺小的个人被无情裹挟的一生,在偶然的个体悲剧下,隐藏了更沧桑更悲悯的历时性关照。
戏里王景春咏梅夫妇背井离乡几十年后回到故土,整个城市都已经变了一幅沧海桑田的模样,唯独筒子楼里那间不值钱的小破屋没有变,那些寒酸破旧的家具,宛如岁月的冷藏展馆、宛如爱的勋章、宛如命运的伤疤。
江河日夜奔流不息,你不知道未来又将被裹挟向何方,惟有“爱与苦难”地久天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