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月17日晚间,《开拍吧》第三期上线。这一期当中,最值得关注的,无疑是郝杰导演的《冯海的梦》。节目当中,这部短片的影评人评分最高,而观众评分最低,最终换算出来的票房也是最低的。因此,最终通过换算系统搞出来的导演排名,郝杰导演也是拿出作品的导演当中最低的。这是非常有趣的事情,以其最低、最差,反倒是证明了自己的最佳。现实当中,总是不乏这样荒诞的例子。
《冯海的梦》这部电影,面对怎么解读的问题。而要解读这部影片,可能普通影迷会发现,它的故事是不全的,很多故事细节似乎需要自己补充才行。而没有农村深度生活经验的影迷,在看到这部影片之后,显然会一脸的懵然。诚如节目当中一位影迷所言,就五万块钱,不至于的。在解读这部影片之前,我姑且按照我在农村生活的经验,去试着补齐这个故事。
一个即将去上大学的女主,家里边缺钱。缺多少呢?五万元。而这五万元,可能有几千块是用于上大学,剩下的,可能是用于女主家里的其它花销。比如,女主的父亲或者母亲,病了,需要治疗等等。《冯海的梦》当中,对于五万元的用处,是没有提及的,只通过女主的台词告知观众:我妈说,来找你,就可以给我五万块。
男主这边,则是村子里边的老光棍儿了。他通过养牛的方式,积攒了五万元。而他可以把这五万元送给女主家,前提条件则是,女主需要自己去拿。这里边是有潜台词的,农村人固有的潜台词内容。懂的观众,其实已经懂了。我这里不赘述,说多了,电影的味道也就偏离正轨了。
女主是接受过高中教育的人,已经具备一定量的现代思维。她也能够明白,自己晚上去男主家里拿钱,需要面对什么。尤其是身体上的那些事情。最终女主选择前往,当然有生存压力的原因,但同时,也有女主对于“身体贞洁”的一种后现代妥协——我在很多成熟作家的小说当中,经常可以读到这类内容,不过是两片肉,一闭眼的事情——这其实不是反贞洁的,而是对贞洁的另一种重塑。
当女主站在男主眼前的时候,男主竟然没有出现自己禽兽的一面,反倒是鞠躬了。这当然是放牛人的装斯文。但女主是受过高中教育的,自然懂得真正的斯文。所以,女主跪下,给男主磕头了,然后拿走了钱。对于女主而言,磕头,其实已经算是可以和五万元对等了。但是,对于男主而言,对于女主的父母而言,磕头和五万元,是不对等的。这也就有了接下来的事情。
郝杰导演略去了女主父母这边认为的不对等、生怕对方重新讨要五万元等等。这是人间的大悲惨,悲悯的导演、小说创作者,都不愿意写和拍。女主面对父母的这种担忧,最终决定肉偿,甚至于用婚姻的方式绑定这笔钱。所以,女主去找男主,领证结婚,然后发生了领证之后的洗澡,和其它影片当中已经放映出来的内容。这些内容,较为容易理解,女主占据了精神表象上的主动,而男主开始了被动承受。
影片当中,女主离开之后,一条狗上来对男主进行舔。刘震云老师在看完这部作品之后,提到了这一点,但也没有展开聊。为什么呢?不太方便聊罢了。蒲松龄《聊斋志异》当中,也有男人、女人和狗的小短篇,我建议想要了解这个影片段落的影迷,参考蒲松龄的《聊斋志异》。一言以蔽之,冯海和门外的这条狗,过着牧羊牧牛的生活。当然,另一个角度上讲,影迷和影评人,未尝不是这条狗——因为影片当中,出现了不少的这条狗的视角、镜头——看男女主角这场戏的时候,我感觉自己就是趴在门外的这条狗。
最终,女主离开,走上悬崖,然后跳下去,殒命。这是一种对悲剧命运的玉碎式抗争,有打量深渊的味道,这是典型的尼采式的哲学方式的影片化升级。最后,则是一个小男孩唱着歌,轰赶着自己的羊群,从山坡上走下来。这个小男孩,未尝不是冯海的曾经。影片最终形成了一种回归原点的感觉:放牧,为了娶媳妇,生孩子,再放牧罢了。而冯海的黄粱一梦,并未完成这个固有的、已经存在了数千年的循环。
等补齐了所有的故事之后,郝杰的这部《冯海的梦》是不是太悲凉了呢?五万元,对于部分影迷而言,真的“不至于”,但是放在特定地域和时间背景之下,这就是至于的。一分钱难倒英雄汉,一分钱,也照样难倒女大学生。老光棍儿和女学生之间,相互成了一种简短有力的互文关系。影片表面化的,是触及贫困,更深层次的,则是尼采式的悲剧抗争。女主最后的一跳,最扎我心。
我在郝杰电影《光棍儿》的影评当中,说它是土坷垃当中开出来的艺术之花。当时的郝杰,还是有着愤懑一声吼的艺术气质的。而到了《冯海的梦》当中,他则走入到了一种先锋诗歌的境界当中。诗歌是什么?遏住的生命咽喉,吞吐出来的东西(诗人陈超语)。郝杰这样的创作者,胸臆当中,荡气回肠,但表现到电影作品当中,则是哽嗓咽喉被遏住了,吞吐出来的内容非常有限,而越是有限,就越构成了先锋诗歌最具代表性的哲学味道。至此,再看《冯海的梦》,一枚先锋派的土坷垃,如是。(文/马庆云)